不料黎绍之竟被他这话僵住,也自呆了一呆,悻悻地道:“我知道些甚么?”将食器收了过去,从怀中取出几个黑乎乎的冷菜团,道:“五年清算之期定于夏至,此去日子还长,我让你仔细想想,你幼年居住何处,拜师之前,家里有些甚么人,你那手环扔哪里去了。你想到甚么,都要老实跟我。我无法每日前来,这团子你可得慢慢地吃。”
康浩陵见他转身离去,被他一番盘问激起的疑惑难以克制,几乎又要问他是否知道自己父亲名号、母亲是否健在。但对方究竟是北霆门大敌,即使对方神态不如其他北霆门人那般蔑视挑衅,要开口问自己的身世私隐,仍觉不出的别扭难堪。叫了声:“喂,你——”便打住了。
黎绍之停步问道:“怎么?”
康浩陵无话可,竟冲口道:“黎老哥,你下次能不能别在米饭里放盐?”
他在弥确巷第一次故意口称“黎老兄”,是为了吓对方一跳,全当他是北霆门的恶人看待;但这两日黎绍之瞒着全体同门送饭送药,虽不知他企图,若非此人,自己恐怕真会病死,而这人显然是个爽快之辈。他来下战书时,早已知五年清算之期定于夏至,一时既无法越狱,心情便转为空旷轻松,再次故意戏谑相称,已对黎绍之减了几分敌意。
同时,在他内心深处,似在模糊地期待,黎绍之能出他身世的线索。哪怕自己父母与黎绍之是死敌也好,甚至自己父母竟是伤于其手也好,揭开了身世,再来寻仇不迟。师父与义父皆没能告诉他的事情,这个姓黎的看来却是有心吐露。
黎绍之愕然道:“我放盐了么?”
康浩陵叹道:“你做这饭做得当真糊涂。我在南霄门,师兄弟每个都要轮值煮饭,我虽做得差,总还能给百来号人吃。你下次再来,我教你几手。”越越好笑,黎绍之倘若手艺精进,自己越狱之前的日子,总也好过一些。
黎绍之又是一呆,道:“废话。大丈夫管杀人不管煮饭!”担心看守旦夕楼的师弟从麻药中苏醒,闭上牢门,急急走了。
旦夕楼过道之中,依稀听得他喃喃道:“他娘的,这愣孩子甚么也想不起,对老子煮的饭倒有话。康,你告诉我,你儿子到底怎么回事?”
※※※若在今日之前,康浩陵对黎绍之这两句埋怨定是充耳不闻,黎绍之又得甚轻,净含在嘴里咕哝。可是这天他被黎绍之几句没头没脑的问话扰得心神不宁,翻起了对身世的疑惑,黎绍之这后半截的话,在他耳里直如一声雷震。
那却又像是极远之处的雷声——明知该是轰轰震耳,却彷佛离得自己非常遥远,与自己半点不相干。他却不能当作不相干,雷声既已响过,他就是听见了。
康浩陵张大了口,对着望出去不见五指的牢门方向,好似要用眼光把黎绍之捉回来问个明白,心中只喊:“我听错了罢?我听错了,他康么,那是在对他死在火冢的师弟讲话,与我有甚么相干?是我听错了,与我无关!”
“可是,他来送饭见了我,为甚么要对康抱怨他儿子?”
“我那晚在火冢场旁窃听得清清楚楚,他总没见过那康的儿子,十多年前,他失了那对母子的踪影,很是挂心,又疑心孩子被带到南霄门抚养,孩子的娘是南霄门人。我那时曾大怒,恨他话不三不四,毁谤我南霄门。”
“他问我儿时手上有没戴过一个黑色皮环,我自己都是直到与殷迟喝酒,才想起有那么一回事,这…这人…哪里会知道?这点鸡毛蒜皮都不如的事,他干甚么如此看重?难道我恶梦连连之时,出甚么梦话,给他偷听了去?”梦幻难以捉摸,自己是否曾梦见手环,实是难以追忆。
“他到底有甚么阴谋诡计?不定这人看似光明磊落,其实狡诈,他他背着冷云痴送饭送药给我,只为了打听南霄门中一个与我同名之人,此事全无证据,怎知不是冷云痴叫他来买好我?…但我这子甚么也不是,冷云痴何必买好我?”
漆黑死寂之中,感官无不放大,却也变得极易生出幻觉。正在头疼思索之际,耳旁突然间“锵啷”一阵响,惊得他双腿一绷,身躯弹起,预备迎接紧急变故。这一跳起,脚镣发出刺耳嘈声,才发现那“锵啷”的响声是幻觉。原来自己方才想得昏昏欲睡,似梦似醒,耳朵在寂静中听见的,是回忆里的声音。
——拜师那一日的回忆,师父将一柄长剑狠狠扔在地下的声音。
——那是谁的剑?师父为甚么那样地痛恨?
为甚么师父抛去了那剑,接着便来扯脱他手腕上的皮环?
他敲了敲脑袋,迫自己镇定:“须先弄明白黎绍之这人与我有何关连,再来想他何以找上我。他是奥支第一,以我当前的剑术,可还不能妄想找他挑战,我和他可素昧平生之至…勉强要有关连,是我二人在‘弥确巷’打了一场,我刺伤了他…”
想到自己以突来的应变胜了这个硬手半招,即使二人相差太多,自己转眼被打倒,仍有些得意。“…还有一个不知算不算的关连,是我曾在火冢场外,窃听他偷祭那被处死的师弟,知道了他不可告人的**。他当时不知我在偷听,祭拜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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