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济宁城东小道上,车声磷磷,一辆骡车缓缓而行。数十青壮汉子跟随左右。
小径两边点缀着稀疏的柳树,一阵东南风兮兮吹来,纤纤柳枝舒缓地上下起伏,那种摇曳的节律感好似舞蹈一般迷人。骡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地面,发出“咣当咣当”的轻响,令路人不由自主心生忐忑。赵山一瞥之间,却发现枯黄色树枝上不时闪现出一抹嫩绿,那是初春时节新抽条的嫩芽。
“嘚嘚……”他嘴里轻轻吆喝着,力图让坐骑走得更平稳。前几日腰里有银子之后,他立即从榆园军那里买了十五匹马,好歹摆脱了“骡骑兵”的难堪;可惜的是,就这么十五名骑手他都凑不齐,骑兵就更不敢想啦。
“赵公子乃文人,不料骑术亦不凡啊。”骡车一侧的青色布帘掀开一半,露出一张如鲜花般娇艳的面孔,对他抿嘴轻笑着,正是那位济宁城清唱大家罗婵儿姑娘。
“呵呵,我这不是正练着嘛……”赵山尴尬地笑笑,知道对方在拿他打趣;可是他的骑术确实蹩脚,就这么跟着骡车缓缓而行都紧张得一头白毛汗,跑起来还不知啥狼狈样呢。他聊着天,被对方一口一个“赵公子”叫得别扭,便笑着说道:“婵儿大家还是唤我赵山吧,‘傻三儿’也行嘛。”
“那岂不是太无礼?”罗婵儿一副诧异的表情,“你已列入韩老大人门下,不称你‘公子’那称呼甚么?对了,你背着老大人打打杀杀,今日见面怎生说辞?”
赵山一听三愚先生的名字就头疼。那日韩家小姐劝说他回去闭门苦读,没有半点成效,当即恼了,直到今日都没和他说话,一路上只与罗大家待车里不做声,看起来气得不轻。他今日带着手下精壮送韩小姐回家,还不知见到三愚先生如何解释呢?可是不送又不行!他马上就打算出发做自个的事,带个女子颇感不便,把她平安送还也算了却一桩心事,否则韩小姐万一在他手里出事,那可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。
罗婵儿的话题他不敢深谈,咧嘴一笑岔开去:“再说吧……”随即轻抽马腹,“嘚嘚”声响起,他一路小跑着去前方了。罗婵儿望着他的背影抿嘴一笑,轻轻放下布帘。
伴随着“咣当咣当”的枯燥声响,一行人终于小心翼翼来到济宁城东。
远处,毗邻错落的宅子之间,淡淡的烟尘隐约可见。赵山抬头望着前方,心头产生不详的预感。
韩家小姐与罗婵儿急急跳下骡车,满脸惶惑:“这……出了甚么事端?”
片刻后,赵山派去侦查的斥候返回,向他报告一个令人心寒的恶讯:“赵爷,俺打听过了,几日前有一股贼寇来此劫掠,后来京操军的兵丁又过来烧杀一阵……大致就是这般。”
“此刻还有官兵和贼寇吗?”
斥候摇摇头道:“没有,俺只见到一些民人。”
这个回答令他心中产生一丝希望。安排好外围打探的斥候之后,他与两个女子匆匆向三愚先生家的宅子走去。
街上一片狼藉。被砸开大门的商铺、茶馆、民宅随处可见,透过空荡荡的门廊,不时见到室内凌乱的家什随地乱撒;有几栋宅子干脆被烧得精光,只剩下黑乎乎的断壁残垣依旧冒出袅袅尘烟,那是尚未烧光的余烬。
走过几步,韩思和罗婵儿“啊”的惊叫失声,前方赫然见到血肉模糊的尸体,就这么随意摆在街道上无人问津……远处闪现着三三两两的民人,在废墟和尸体之间木然地穿行,仿佛行尸走肉一般麻木而苍凉。
赵山见俩女子腿都软了,上前硬拖着她们,片刻后到了韩宅。只见大门四开,里面没有一点声音。韩思跌跌撞撞走进去,刚进门就发出一声震怖至极的尖叫……“不……”
他进去一看,院中躺着一具身无片缕的女尸,看模样不过二八芳龄,空洞的眼睛望着天空,脸上还带着一丝稚嫩,正是韩小姐的贴身丫鬟金屋。白花花的躯体遍布伤痕,双腿间一片狼藉,不问可知发生了什么。见俩女子都快晕过去,他连忙找块破布盖在上面。
四处寻找一番,又在后院发现韩家老仆韩忠的尸身,可是翻遍院落却找不到三愚先生的踪迹。他正欲出门去寻,前院脚步声响起,一个中年人进门痛哭失声。
韩思急忙问道:“张二叔,阿爷在何处?”
中年人抹着眼泪:“韩小姐节哀,韩老大人和犬子均被贼寇捉去,就在南边小河砍杀……”
话音未落,韩思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竟然晕死过去。
赵山和罗婵儿忙把她扶进屋子躺下,只觉得双手都在颤抖。缓了片刻,他带着几个手下去河边寻找。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无论如何不能把他自个老师丢下不闻不问。到了河边一看,数十具尸体胡乱丢在那儿,化冻的河水轻轻流淌,冲刷着河滩,发出“哗哗”的响声。他也顾不得甚么,卷起袖子下水翻检,指望能把人给捞上来。
不远处,微微浪花拍打河岸,灰布长袍赫然露出一角。赵山拿起来一看,正是三愚先生平日惯常穿的旧衫,胸前不起眼处那块补丁依然可见。他心头一阵茫然……老头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日,仅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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