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夜。
昔日的王者拄着他的武器勉强站立着, 昔日的仆从以剑刃直指向他。
阙野王顺着剑光望过去, 握着剑的是他那一贯不逊的小近卫, 而他身后是不断倒塌的钟山。
他还记得许多年以前,他也是如此奄奄一息、已至穷途末路之时,他听到了钟山里面的声音。那是他一生改变的开始。钟山之中封存的魔物——或者是神怪, 总之他也不在乎——说它即将面临一次灾劫,它以借给他部分力量为条件化解这一次的劫难。
然而数十年一眨眼过去,此时蚀阴已是在劫难逃, 他自己的生命也要于此走到尽头,再难避免。
他当初说楚致像他,是实话。他不屑骗取楚致的信任。
同样的招致祸患,同样的惊恐, 同样的仇恨, 而后是同样的对力量的渴望,像极了当年的他。当时他说楚致是个怪物,是杀人机器,永远不可能去获得什么交心之友、亲近之人,因为于他而言也同样如此。
那些人间的温情、人间的情谊早就不可能属于他们这样的人。
当然,楚致幼稚就幼稚在他很在乎这种微不足道之事。而他觉得哪怕自己是个不容于世的不忠不孝不义之人, 可他是强者, 其它任何事情便无须在意。
——只要有力量,他就可以杀尽一切阻挡他道路的人, 可以把任何人捏在手心里,可以掌控一切, 若是掌控不了,那不过是力量还不够,何必去求得其它东西?
就好像现在,他的近卫们看他落入此等情境依然无动于衷,就是因为他的力量还不够,无法引动那些人无条件服从于他。世间铁则是弱肉强食,人间规律是趋利避害,稍微失去力量便会备受欺凌,这个道理,他从还是孩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。
但是……他面前的那个人却一直不知死活,有许多道理可以使他想开,他不去想,有很多办法使他痛快,他偏要走最痛苦那一条道,永远执拗得像个傻子。
见到这个人让他总在想起当年——若是当年他没有遇见那个怪物,也没有与它定下交易,会不会也是如此愚蠢?
阙野王抬了抬手,他的元力确实已经溃散殆尽,没有办法发动任何可以造成威胁的攻击,徒劳无功的攻势,对他来说无异于笑话。他将手又收回去,抚摸那冰冷、伴随他多年的枪杆。
他想着这些,却是问道:“真的那么恨我吗?”
“……是,从见到你开始。”
两人沉默了片刻,却是楚致先开口问道:“你说我是个容器,难道我真的……不是个人?”
阙野王想不到事到如今这个人还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,按平日他定然会训斥、嘲讽,但今日他已然不想花费这等精力,又或许只是想好好说几句话:“不会。你就是血肉之躯,只不过因为血脉关系对蚀阴的应劫更好罢了。但是你表现得很好,所以你注定是这个容器。”
少年没有说话。败落的王者看着那座可称之为一切的起源的山不断崩塌,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。
那一年,没有钟山,也没有蚀阴。他是方圆十里里有名的孩子王,每一次玩游戏他都要扮演英雄的角色。
他那几十年的风云激荡,此刻竟已经记不分明,只记得那时候愚蠢而又软弱无力的、只有满腹的天真、满脑子的梦的他。
他看着那好似千年未变的冷月,那些浩荡飘渺之风吹得草木黄沙齐动,钟山终究是以他不能阻挡的颓势崩塌,与他的联系已早已溃散。
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:“来吧,杀了我,至少让我像英雄一样死去。”
那剑尖一直对着他。冷月下的剑尤带寒意。利刃插入心脏即可终止一切,他未能寻到的前路,双手沾上的淋漓鲜血,隐晦不清的情感,壮志难酬的遗憾,都会由那无情的一剑终结。一个轮回之后,或许他可以再度踏上一条英雄之路——到那一次,他不会再把人生同他人交易,或许也能明白对面前的人在作为自己重要的工具、蚀阴的贡品的不可放手之余的感情是对曾经的自己的怜悯还是恨意。
“不,”楚致此时却是摇了摇头,“你不会死。……摧毁一个人的方式不是让他死,而是把他的一切都夺走。”
乌云慢慢聚拢在天空中。
穆星河独自走向钟山——或者也不能说独自,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童男一个桃花妖。
阴阳师系统莫名其妙又恢复正常了,或许是因为那药不是假药,消化还需要一定时间,如今消化好了,那些功能就回来了。甚至还有点作用——他能召唤出式神了。
其实穆星河并不能预料之后会发生什么,他把他的复活式神掏出来,虽然不知能有没有办法给予他帮助,不过,聊胜于无吧。
他面前可能是刀山火海,可能是他所不能应付的真正神兽,可能他的系统他的术法都全然无用,但沈岫很可能就在那里,楚致的性命也很可能被那所谓蚀阴关联住,他既然在,那便不能什么都不做。
然而在那片寂静的夜风中他竟然听到了楚致的声音。
楚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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