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迟喝了酒,暂时麻痹伤处疼痛,但一路奔走、佯装无事,体力耗损甚多,三分酒意也成了六七分,管不住自己的想像,脱口便演绎起来:“不定那公子先前是赶着去搭救女婴的父母,救人不成,怅然回归。他的朋友不在了,他变成了孩子的爹,于是向那位大婶絮絮叨叨,要弄明白怎么照料孩子。”
康浩陵道:“江湖人难有善终,这样的惨事也大有可能。那位青年公子…我该管他叫侠客才是,那侠客不知是哪门哪派的?女婴不知养大了没有?十多年来,这侠客抚养故人之女,娃娃已和咱们差不多大啦。不定咱们哪天便遇上了这姑娘。”
殷迟正儿八经地点头:“嗯,你听婶婶那婴儿长大是个美女,就这么想见人家。”
康浩陵挥手笑道:“我没你那么不正经。”
殷迟在康浩陵面前全不掩饰,道:“爱见美女,又不是甚么不正经之事。我从前不知美女有多好,如今我就爱得很。”
他这话时,寻思的是:“赤派的头目让我杀便杀,一条腿还险些被康大哥废了,冯宿雪,你还能推搪我甚么?”宋惠尊并非名谱上的仇人,怀中那只鼻子对他来,与历练报仇半点无关,倒像是自己武艺将成的证明,与亲近冯宿雪的筹码。又想:“姓冯的,你无数次调戏于我,这番回去,我不狠狠向你讨回,还是男人么?”可要怎样讨回?又想不明白。
康浩陵岂能知道殷迟念头渐涉狎邪,仍自顾自回忆道:“我想起来了,农家婶婶,那侠客回到了她家,腰间的剑不见了。婶婶一家和他相处过些时,知道他不是恶人,大着胆子问他的刀子怎么没了。侠客,他在道上拿着那剑,做了一件绝大的错事,本来应当自杀,但他要养大婴儿,不能寻短,于是把剑崩断了。反正他要退隐江湖,随身也再不需要带剑。”
殷迟微微一凛,对冯宿雪的邪念登时消除,问:“把剑崩断了?”
康浩陵望向他:“不错,你和我留意的事儿一样。婶婶是转述侠客当年的话,可不知是不是徒手崩断,又或者是拿石头敲断的。若是徒手所断,那劲力可厉害得很!”
殷迟叹道:“无论是不是徒手,知道反省折剑,行径听上去就是高人,却不知如何会有伤心错事?”
康浩陵道:“照我,那侠客最有担当的作为,不是断剑的武功,而是明明伤心得想死,却甘愿当个保姆去养孩子,这责任可有多大。”
殷迟轻声同意:“是啊,这世上,活着比一死还艰难。”这话时,恻然心头是母亲的孤寂身影。
康浩陵道:“当时婶婶听了,知道是人家的伤心事,便不敢再问了,却深深地把这故事记了下来。她看到我也是拿剑的,立马想起了这段往事。”
殷迟悠然神往,道:“这段往事倏然而止,留给人们无限浮想,也真像一则传奇!那青年侠客痛悔的错事,多半是搭救不了朋友,因此断剑以谢。他既退隐江湖,那女婴也不会是武林中人了。不知道他们在哪一处安居?也务农么?是不是也天天这般打开了门吃晚饭,喝茶喝到天黑?”
着笑了笑,也不知自己这一笑是甚么心绪,闷头喝了口酒,转过话头,道:“我让你带你家里的关中美酒,却在哪里?”
江湖轶事,随口提及,随时忘却。二人心思当即转到了那青瓷坛中的柳林美酒。谁也不会去想,便想了亦绝难料到:康浩陵在北霆门山外镇所寄居的农家,正是十五年前江璟讬养司倚真之处。
那夜司倚真之母韦岱儿伤重难产而死,江璟急着赶上殷衡追问黑杉令之事,将出生不到一日的婴儿寄在那农家,并酬以重金。其后误杀至交,怀忧丧志而回。
故事里这位来去无踪的佩剑侠客,正是殷迟无日或忘的毕生仇人。
康浩陵之父,是为了揭发那女婴的父母逆谋,才死于火冢之刑。他生母之死虽与此事无直接干系,却曾受那位“佩剑侠客”的济助,短暂避居于无宁门。
而那个女婴,则是曾伴康浩陵共经患难的司倚真,是康浩陵隐约倾心的佳人,明明知道她在北霆门卧底,却恨不知何日有缘重会,令他时怀相思。
——世事之奇,有巧合若此者,而局中三人,犹自懵然无觉!
殷迟从未尝过柳林酒,兴奋不已,闭着眼感受酒液吞落后回涌的甜香,胸头一股烘热升了上来,萦绕咽喉,舒适无比。喜道:“你这坛酒,比我惯饮的青稞酒的确是辣了些,然而气韵醇厚,也还不失甜美,更比我家里的酒多了几分爽冽,各味调和——”
康浩陵指着他笑道:“你是不是一喝多了酒,话便要这么诌诌的?你喜欢便喜欢,不喜欢便不喜欢,我看你的贪心样子,是喜欢得很。”
殷迟哈哈大笑,藉口要解手,远远绕开,去查看自己伤口。几大口柳林酒下肚,痛楚又麻痹了不少,但行走时肌肉再也不能自主。他扯下靴筒,见里面蓄了老大一滩血。一翻手,靴中未干的血液滴滴落在土中,而肌肉仍随着脉搏隐隐抽痛。
他重新敷上天留门伤药包扎了,一摸脸骨,白日被康浩陵所踹之处已肿起,明日一早非给发现不可。既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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